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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森林终究是森林,不欢悦、不敞亮,静静地茂盛勃发,一眼望去,不知深浅。”——我想成为这样的人。
“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。”——我想遇见这样的人。

 

【旭润】今生你作伴(二):长大

我在节骨眼上站了站,从此便高枕青山——改编自仓央嘉措

 

传说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,四周是一片混沌,没有光,没有任何声音,却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。

在这种似梦非梦、似醒非醒的状态里,润玉只觉忽冷忽热,浮浮沉沉,意识就像漂浮在半空中,天地万物好像在他身边飞速掠过。这不对,他想。自己确实是到了身陨的劫期,魂归大地,连自己的真身他都做好了安排。六界八荒,万丈黄土之下,有他十一块血淋淋的森白龙脊骨,镇一方山河,保一界苍生。

他这一生,爱的卑微,恨的卑微,果然他这种活该万年孤独的命,就是用来熬的。

好不容易熬到头了,解脱了,却陷入这种未知的状况里。他不知自己以这种状态沉睡了几千万年,又或者只是打了个盹儿醒来,只突然感觉眼前瞬间天光大亮,四周天摇地动,也不知是天地在晃还是他在晃。他迷迷糊糊感觉视野里有个轮廓模糊的人影,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在说什么,他努力使自己脑子清醒,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“兄长!”随后他便眼前一黑,身子往前一跌,却没有摔在硬邦邦的地板上,而是被谁接了个正着。

再睁开眼的时候,看到的就是璇玑宫的床幔了。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,呆呆地盯着虚空。不一会儿,外边传来一些动静。润玉扭头看去,邝露领着岐黄仙官正跨入殿内,她一抬眼,便惊喜地唤道:“殿下!”

润玉就着邝露的搀扶从床上坐起,一只手捏了捏眉心,刚想问些什么,一旁的岐黄仙官已经熟门熟路地在他旁边取出药箱,语气温温和和,对他道:“劳烦夜神殿下先让小仙把个脉。”

润玉讶异不已地抬眼看他,继而想到方才邝露也是唤他“殿下”而不是“陛下”。他惊疑不定,面上却不敢表现半分,只好伸出左手任其为自己把脉。润玉还没想好怎么不动声色地搞清楚他现在的状况,倒是邝露先把一个问题抛给了他:“殿下为何会突然晕倒?”她顿了顿,情绪低落下来,“若是为了与水神大婚的繁琐事宜太过劳累,邝露说过可以为殿下分忧···”

润玉一听,心头具震:“大婚?”

他太过惊讶,一时就想把手抽回来扶着额头好好缓一缓,又想起岐黄仙官还诊着脉,又硬生生忍下了。这一番来回,倒是发觉岐黄仙官把个脉都把了许久,去看他便发现他大皱着眉头,有些急躁地在自己的手腕上调整着按压位置和力度。

邝露在一旁看着,忍不住询问道:“仙官,殿下仙体可有不妥?”

岐黄仙官觉得额头有些冒汗,他告了声“冒犯”便把按压位置换到了润玉颔下脖颈某处,三两番变换方式,终于感受到了夜神殿下那微乎其微、近乎于无的心跳。

他暗暗长出了一口气,可刚把心放下,又立即提了起来。前些日子他才为夜神看过一次诊,那时还没有这种情况,可最近也没听说夜神又受了什么灾难,怎么就变成这幅样子了。

他斟酌着语气,说出了自己的疑惑。

润玉愣了愣,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,手掌之下,那片地方,竟然是让人胆寒的冷寂和平静。他催动灵流,在全身运行,细细感受,才能在胸口皮肉之下探索到那微末的,脆弱的跳动。像是幸存的烛火,在岑寂的空间里摇曳,时高时低,时起时灭。

一瞬间,润玉忽然一片清明,人死如灯灭,他本该是已死之人,却带着前世的记忆回溯到了现下,这具年轻皮囊下的灵魂,早已心竭神倦,垂垂将死,不复鲜活。

岐黄仙官临走前再三告诫他,此类病症,切不可大忧大痛,否则将有“心裂”之险兆,而“心裂”之后,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。

送走岐黄仙官,邝露重新步入殿内,走到润玉身边轻轻坐下,虽然满心担忧,但是她能做到不发一语,不去打扰他。

润玉闭眼合衣躺下,邝露便轻轻退了出去,关门的时候,她听见他唤她,她转过身去,床幔里传来他轻轻的一句——“邝露,辛苦你了。”

语气竟是无比的沧桑和疲惫,她忽然鼻子一酸,“邝露不苦”她道。

苦的,从来都是殿下自己。

 

星河耿耿,玉露零零。

时光回溯,诡异离奇,再站在布星台上,润玉反而有了一种踏实感。

他抬首望天,夜幕沉沉。他打起个手势,掐了个诀,指尖凝聚起莹白的水色流光,布星台上今日推演出的星官们自动联结成特定形状的星宿,缓缓浮起,飞升至夜空。夜幕开始不再单调,幽蓝的苍穹越来越亮,夜色越来越凉,星光却越来越飘渺。蓝荡荡的夜空就像一块巨大的平整的纸张,铺陈在穹顶之上,显出大海一样的深邃和冰冷。上面繁星点点,若隐若现,交相辉映,好似在窃窃私语。

布星台上的白衣公子广袖一甩,背在身后,淡淡开口道:“火神殿下既已到此,为何不现身?”

柳树后的身影一顿,走出个人来。赤衣金甲,俊美非凡。

旭凤走向他,声音由远及近:“父帝已准你暂时无需上职,夜神却还是勤勤恳恳,你的病可好了?”

润玉转过半个脸,“劳烦火神殿下关心,润玉一切安好。”

旭凤听他这语气,三分冷感七分疏离,心下顿觉一阵失落。昨日他去找润玉,想劝他莫要走逼宫这条路,可没说两句,润玉便突然晕倒了,谈话就这样不了了之。

现在也是这样,话不投机半句多。他们兄弟,何时走到今天这一步。

润玉见他久无声息,这才转过身来,看着眼前这个弟弟。略带青涩的,茫然的,天真的以为父帝母神代表的是就天地正道,带着少年心性的自欺欺人的稚嫩和不谙世事的孤勇。

你这个样子,让我又羡慕,又怨恨。

让我又怨恨,又怜惜。

润玉移开目光,道:“你深夜特地来找我,可还有事?如果是为了锦觅,我那日已经与你说过了。”

旭凤眉头一皱:“我此来当然不止是为了锦觅。”他走到润玉对面,盯着他温温沉沉的眸子,诚恳道,“兄长,答应我,答应凤儿,明日,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。”

他走得近,润玉一抬眼就可看见他一双星目里明明白白写着担忧。润玉亦看着他,忽地微微一笑:“我已有打算。我,问心无愧。”

旭凤只觉得兄长一向清浅的笑容此时竟然刺目无比,他恨声追问道:“你一定要用这种办法吗?你便一点都不顾及养育之恩、手足之情?润玉!你为什么忽然变得听不进我的话!”

到最后,他突然委屈极了,曾经的兄长遇事总会第一时间跟他商量,即使他与母神有再大的隔阂也不会真正疏远自己。又担忧极了,他都不敢想明日兄长如果失败会怎样。虽然知道他做事一向细密谨慎,但如果真的棋差一招,赔上的就是兄长的全部。他宁愿他不去赌,不去争,就算折了自己两翼,也会拼死保全他。

润玉闻言,面色淡然,反问道:“我为何要听你的话?”

他语气无波无澜,却四两拨千斤地把他所有的想法和情绪隔绝了回去,同时也把他们的界限划得清清楚楚。

兄长不听他的,也不再信他了,他撇下他,要一个人,去争,去斗,他们不再并肩战斗,而是持剑指向对方。

他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,口都干了,最后,他呆呆地道:“你知道,我不会坐视不理的。”

润玉看着旭凤心神落寞的背影,他从来不曾真正恨过旭凤,即使是他们对抗最激烈的时候,也是如此,他从来没有把怨毒的箭头指向过旭凤,只是每每事与愿违,最后无法解释,成为解不开的结。

上一世,旭凤是被逼迫着瞬间长大的,荼姚和太微的变故,锦觅的背叛,让他不得不立刻背负起一切,乃至于当上了魔尊,行事还是可见的少年心性,凭着一腔孤勇,得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,想要的求而不得。

这一世,旭凤,我不需要你的施舍,我把什么都留给你,我想要你,慢慢长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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